繁樱坠落之时,不冷不热,却也不偏不倚的在人群中遇见了你。
还记得那个四月,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,你坐在医院中央的樱花树旁,梳理着秀发的身影将我深深吸引住了。
那天,我因为急性肠胃炎被送进了医院。我很久以前就听说那家医院里有一颗年龄上百岁的樱花树,一直想去看来着,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去成。那天,我本来是要去送客户去的,不过在半路上老毛病就犯了,然后就被就近送到了这家医院。
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见樱花,也是第一次看见你。一阵清风吹拂而过,雪白的花瓣如雨如泪凄凉而忧伤的飘落在你的脸上。你嘴角微微上扬,用纤细又白皙的手将花瓣接住,露出些许微笑。这,也许是我这辈子见到过的,最美的景色。
那如梦如幻般的邂逅,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,不知道,你还记得吗?
你就好比一个魅魔,自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,我就被你深深迷住了。
在我住院的那段时间,你几乎每天中午都会坐在樱花树下的椅子上,欣赏着漫天的樱花,任由它们飘落在你的脸上,头发上。
她是天使吧?她是天使吧?
每当我看见你的身影时我都会一直这么问自己,我甚至还一度以为你只是我的幻想。
我一直在寻找着与你搭话的机会,但每次看见你,我都不忍去打破这幅唯美的画卷。
有一天,你没有在那个地方,我像个刚从精神科里跑出来的疯子一样,在医院的每个角落寻找着你。就是在那个时候,我也第一次接触到了你。
说起来也好笑,我们第一次见面居然是不小心在医院走廊的拐角处撞了个狗啃泥。当时你紧紧抱着几本书,就像珍宝一样,明明自己都已经摔的嗷嗷直叫了,却还是不愿意把那些书放开。
“对不起啊……”
我慌忙地从地上爬起来,向你道着谦,那时候别提我的心情有多复杂了,但是你的脸上却绽放出天使一般的笑容,用极为轻柔的语气说:“我没事。”
看见你的笑容,我就像刚刚被爱神丘比特用他的爱之弓射穿了心脏,心中的悸动久久不能平息,甚至都不敢再多看你一眼。
之后,我们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,回到了各自的病房。明明……明明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,但是……每当我要开口的时候,那些话就像堵在了嗓子眼,根本说不出来。
那天以后,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了。
每当看见那颗樱花树时,我就会下意识地将视线下移,希望能在树下找到你的影子,希望看见,你就坐在那儿。可是,我每次都没有看见你。
我四处打听着你的信息,得知你在不久前,就是我和你相遇的那天做了一个大手术,现在还在ICU病房里昏睡不醒。得知这个消息后,我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着你能早日康复,祈祷着能再次看见你坐在那颗樱花树下,能再次看见你如同仙女一般美丽的面庞和那天使般的微笑。
一个星期后,我出院了,但还是没有看见你。在我走前,我特意去问了一下负责你病情的医生,他说你已经从ICU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,我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。可是,接下来他说的话却让我像当头挨了一棒,差点让我晕厥。
他说,你已经是肺癌晚期了,最多还能再活一年。
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你会遭受这种不公……
我所工作的地方,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,从公司走到医院,差不多要半个小时。但是,我每天中午都会到医院里来看一看那颗樱花树,幻想着,你就坐在树下,伸出纤细的手,接住落下的花瓣。
四月,渐渐离去,带有一丝夏意的五月接踵而至,你依然没有出现。我那时有过想要放弃的念头,可是一想到你的微笑,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走向医院。
再次看见你的时候,已经是六月了。那天下着倾盆大雨,你坐在已经被绿叶占领的樱花树下的椅子上,忧伤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。头发,衣服已经全部被雨水打湿了。
我急急忙忙地朝你跑了过去,把自己手中的伞给了你。你没有立即接过,而是用迷茫的眼神看着我,面容憔悴不堪,好像在说“你为什么要帮助我”。我那时没有理会你,因为我只知道,对于一个病人来说,淋雨是绝对不行的。
“你……叫什么名字?”
你接过我的伞,语气有些哽咽地问道。但是你的脸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,我根本就看不出来你是在哭。
“我……你就叫我阿辰吧,我周围的人都这么叫我的。”
那时的我,已经完全没有了第一次与你谈话那么紧张了,因为我只想搞清楚,这几个月以来,你经历了什么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才能让当初美丽的你变得如此憔悴不堪。
“阿辰啊……今天真是谢谢你了。我好像记得,我们以前有见过面吧?”
你强迫自己做出了一个微笑,但是恕我直言,真的是太难看了,就如同恶魔的微笑一般。和我第一次看见的你,简直像是两个人。
“是啊,在四月份时候,我们不小心在走廊里撞到了。”
“原来是你啊……”
你低下头,思索了一阵,似乎在故意寻找着话题。
“那个时候真是对不起啊……因为当时主治医生叫我回病房,所以……”
“不用再说了,快点回病房吧,现在下着这么大的雨,会感冒的。”
我把我的西服脱了下来,披在你的肩上,你又用那种迷茫的眼神看着我。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什么可是了。”
在我的强硬要求下,你也迫不得已走回了病房。
这是我们第一次有了交集。
接下来的每天,我都能在那颗樱花树下看见你。虽然树上已经没有樱花了,但你还是坐在那里,时不时的伸出手,接住自己幻想的花瓣。然而和那时不同的是,你已经憔悴不堪,就像是快要凋零的花朵,脸上也不再有笑容。
每当看见你的身影时,我的胸口就会开始发闷,心就会痛。我想看见的是当初拥有天使般笑容的你,而不是现在失魂落魄的你。
“哦?你又来了?”
那天,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医院门口看着你,岂料被你看见了。
“嗯,今天我是来探望我的朋友的。”
我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糊弄了过去,你则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,当时我一下子就慌了。
“是吗?”
“是的。”
不过好在,你并没有继续深究,我也松了一口气。我看着你的脸,心中涌现出无数的话语,可是却又堵在了嗓子眼里。我们就这样,在樱花树下坐了很久很久。
“你……不是还要去探望你的朋友吗?”
终于,你开口了。但我根本没有朋友在这家医院里,这只是我随便找的一个借口。
“哈哈……也是呢……那我就走了……”
我这么回答着,离开了,但去的方向并不是住院大楼,而是医院大门。
那之后,还是坚持每天中午到医院门口去看你,可是你又不见了。这算什么?难道是为了躲避我吗?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。
为了解开这个误会,我又去找到了你的主治医生,但他却告诉我,你昨晚因为肺瘤堵塞支气管差点窒息,正在输氧治疗。
不知不觉,已经来到了七月。那颗樱花树下,却仍然没有你的身影。
够了……
我真的受够了……
没有你在的日子,我真的受够了。
我又一次找到了你的主治医生,问到了你的病房。
当我来到你的病房时,我瞬间就被吓呆了。因为你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,嘴上戴着一个呼吸器,如果不是你身边的心电监护仪正在“嘀嘀”作响,我还以为你已经长眠在此。
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你病床边上的樱花树枝,那是我放在那里的。因为我想再看见你坐在医院中央的樱花树下,伸手接住樱花的花瓣,露出那天使般的微笑。
很快,你就又出现在了樱花树下,我是由衷的感到高兴,但是你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憔悴和忧伤。
我从那时就决定,要帮助你,帮助你找回我第一遇见你时,那个微笑。我知道这很困难,但是你那种表情无时无刻在折磨着我的内心。
七月中旬,我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医院门口。虽说那时已经非常炎热,但你还是坐在那颗樱花树下,抱着一本书认真地看着。
“我们又见面了呢。”
我鼓起勇气朝你搭话,但换来的却是你警惕的眼光。不过现在想想,我那搭话方式也真是有够蠢的,不被怀疑才怪呢。
“你又来干什么?”
“我想……”
我又哑住了,因为我那时已经紧张的脑袋一片空白。
“你要是再不走的话,我就叫保安咯。”
你合上书,皱着眉头,用这些话威胁着我,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了。
“我是阿辰啊,前段时间的那个……”
我拼命解释着,希望你能回想起我。但是,你却只是点了点头,有气无力地说:“是你啊……今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
“我想帮助你。”
“帮我?”
你歪着头,脸上充满了疑惑,但你的表情很快就变回了来时的冷漠。
“现在,任何人都帮不了我了。”
“是嘛……但我不想再看见你这种表情了。”
你没有立即回答我,而是给了我一个白眼,眼泪已经湿润了你的眼角。
“你以为你是谁啊?!”
你几乎是用尽全力朝我吼道。我知道,我的确没有那个力量帮助你摆脱病魔,但至少……至少让我,能再看一眼你的笑容……
之后,你拿上书回到了病房,留下我独自一人傻愣愣地站在樱花树下。
后来……还不知道你记不记得,我后来用各种不同的理由来找你,却总是被你拒之千里,但是你却从来没有放过狠话。
一晃眼,时间来到了九月份。当时秋雨连绵,而你却只穿着单薄的病服,拿着一本书坐在樱花树下,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的树枝。
我那天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绕到了你的背后,故意压低声线问:“在想什么呢?”
你似乎没有察觉到是我,以异常平稳的语气说:“我想……再看一次这里的樱花……”
“那么约定好了,明年的春天,我们一起看吧。”
“嗯……嗯?”
你猛的转过头,发现是我后眼睛都瞪的圆圆的,那样子还真是可爱呢。我本来以为你会把手里的书直接扔向我,但没想到你却笑了,就像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时那样。
“你可一定要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哦。”
我顿时脑袋里一片空白,心中又开始悸动起来,就和当初的感觉一样。那天使般的笑容,是我那几个月以来,一直想要看见的东西。
“在我们的约定达成之前,你不许跑路。”
当时你直接指着我的鼻尖这么说的。
从那天起,我发现你开始渐渐地在改变。
我每天来探望你的时候,你不会再赶我走,而是和我聊一些家常。
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,因为你终于愿意接受我了。
还记得有一次,我在公司里不小心睡着了,那天中午没有去看。结果当我第二天去的时候,发现你在樱花树下擦着眼泪,我去安慰你的时候还挨了你一巴掌。
“笨蛋!我还以为你背叛我们的约定跑了呢!”
你打了我以后直接抱着我,脸都已经哭花了,真的好像一只小花猫啊,真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永远停留。
那之后,我们互相记了对方的QQ号和电话号码,方便联系。
因为平时公司里是禁止手机发出声音的,所以我一直开的是静音。但每次回到家,我总能看见你发来的消息和未接电话。
我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,直到那一天,你的病情突然加重。
十二月中旬,北方已经开始降雪,你望着病房外一团团,一簇簇的雪,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散落漫天,拉着我的袖子,用小孩子般的口气说:“你看,樱花树上的积雪好像白色的樱花啊……真期待来年能再看见樱花漫天飞舞的样子。”
“是啊,这可是我们的约定。”
我拼命想笑着说出这句话,但是眼睛却淌满了泪水。因为就在不久前,主治医生告诉我,你可能已经挺不过今年了。
我一直在拼命地忍住,至少……我不能再你面前哭出来,可是……悲痛慢慢地从我的胸口处溢出,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。
你没有说话,而是轻轻地抱着我,搞的我像个病人一样。
“我在达成和阿辰的约定之前是不会死的,请你放心。”
你在我耳边轻声说着,但因为肺癌的关系,你甜美的声音现在已经变得沙哑。
窗外的雪很美,但很凉,凉到了心底……
你的病情一天天加重,以至于不要呼吸器就可能随时会死掉。但是你依然笑着,握着我的手一直在与病魔做着艰苦的斗争,就只是为了能达成你与我之间的约定。
我祈祷着那天能够早日来临,祈祷着你能撑到那天,然后和我一起去看那漫天飞舞的樱花……
可是……你却没有撑到那一天的到来……
三月,樱花树上已经开出了花苞,你紧握着我的手,慢慢的没有了呼吸,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电图也变成了一条直线。
樱花随四月悄悄走来,你却渐行渐远。冷风把熟悉的面容,吹成一阵漩状波纹,四方散去。心也随蒙蒙雨雾里飘落的花瓣,洒一怀惆怅。
今年的樱花真的很美,但却比去年逊上一筹,因为……你已经不在了。
谢谢你,让我遇见了你,让我爱上了你。与你在一起的那段时光,是我人生中最美的回忆。
人们总说:记忆像是倒在掌心的水,不论你摊开还是紧握,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干净。
所以,我要趁我还记得清楚的时候,用笔记录下我与你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。之后我会写一本书,将我们之间发生的事,一字不漏地写进去,永远的保存起来。
我现在仍和以前一样,经过那家医院的时候总要停下脚步,欣赏那里的樱花。
天空中忽然飘起了小雪,纷飞的樱花和皎洁的雪混在一起,用手接住,过一会儿,手中就只剩下淡淡的樱花花瓣和一丝余香,那香味,仿佛有着雪的香味和樱花的香味,还有一丝淡淡的忧愁。
但现在都已经是四月了,为什么还会下雪呢?
今天,是我和你邂逅一年的纪念日,我摘了医院里樱花树上的树枝送到了你的墓前,上面还有几朵樱花,你收到了吗?
伏在你的墓前与那束樱花亲吻,我听到了她哭泣的声音,我的眼泪也不自觉的滑下,落满了花瓣。
你曾经说过,樱花最美的时候,不是开的如火如荼,而是即将死去。那一朵花细碎的花瓣凋零在空中,纷纷扬扬。
繁樱坠落之时,没有你的四月,没有你的春天即将逝去,在未来等着我的,是无数个,没有你的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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